外地人

天气渐冷,穿过城市的街头巷尾,路过年少时最爱的梧桐路,依然是那棵歪脖子梧桐树,而路旁的店铺早就换了几轮招牌。


因为疫情,有许多家店铺门口挂着“出租”的字样,玻璃门的背后是薄薄的积灰。这条路上,唯有房产中介的招牌是不变的。也对,在这里来来去去的人们,都渴望有一个家,哪怕是短暂的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歇脚点。


大巴车上突然下来一批又一批人,乌泱乌泱的,像一小团又一小团的蓝黑色墨水掉在了地上,接着他们循着香味又聚集在一个又一个流动摊贩的面前,闹哄哄的把路灯点亮。等天色暗下来,旅人们心满意足的拍完一张张美丽的天空,这些蓝黑色墨水又散成一只又一只蚂蚁,扛起食物与生活的重担,缓慢地向出租房移动。红绿灯下是他们一张张疲惫的脸,却又莫名的带着令人敬佩的勇气。


明天他们又会在相同的地方上车,穿上相同的制服,制服上印着相同的工厂名称,等着班车将他们送去城市的某个角落,周而复始的计算着零件的个数与工作的时长。这座城市因为他们而转动,向他们索取青春与时间,他们向这座城市妥协弯腰,一分一分拣出自尊。


他们中的幸运儿,在中介的门口进进出出,在不多的预算里试图找出最好的选择。可即便用一天天的低头换得从出租房搬进居民楼,他们依然是外来人口。哪怕是菜场阿姨都有资格点评他们,说他们是“外地人”。


外地人,是相对于本地人的称呼。又能如此轻易的把人与人分出个高低贵贱来。在百度词条里,搜索外地人时,第一、第二个词条分别是“外地人在上海/北京需要什么条件”。外地人,又何尝不是牢牢刻进每个不属于这座城市,又挣扎着在这座城市扎根的人们的自嘲?即便在户籍本上,已经得到了这座城市的认可。然而在口音上的细微差别,不会说当地方言、听不懂当地方言的特点,就像虾线一样长进了外地人的皮肉里。一旦剔除,就好似把故乡也从他们的人生里残忍的丢弃了一样。


背井离乡求生存,已是不易。人间多些些温柔,又有何妨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