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往光明的地方

6月9日凌晨2点45分左右,我目送着父亲离去。从急诊区推出一张小小的床,蓝白色条纹的被褥下,是父亲永远紧闭的双目和失去血色的脸。


小时候,我总以为父亲是一把很大很结实的伞,他好像永远能把风雨挡在外头。直到三年前的三月上旬,爷爷去世,世界下起了倾盆大雨。从伞珠掉下的雨滴接连不断地落在我的肩头,我害怕又忐忑,一转头发现父亲仍然习惯性的把伞偏向我。而那次,那把伞已经偏得无法再偏了,父亲站在了雨里。


江南的夏天,最是多雨。曾经春分前的一场雨,就浇得我牙床紧咬。这一次,头顶的伞不见了,雨水把我浑身都浇透,袜子浸湿了,那股寒意从脚底一直穿透到心里,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,尝不出是咸是苦。


可雨水终究会落进收集池,变成自来水,供人使用。淘米的时候,总有一层碎米会浮在水面上,伴随着倾斜的锅碗瓢盆和水一起流进下水管道,没人知道下水管道的另一头去了哪里。水流好像时间,它残酷也绝情的将细碎的米粒推入另一个世界,只留下饱满的米粒在高温里蒸煮煎熬,变成米饭。米粒们之间来不及告别,就被水流划分成了两个世界。它们来自同一根麦穗,来自同一片土壤。它们是如何一日日的吸收阳光雨露,渐渐让麦穗弯了腰;它们是如何一次次的在机器里被碾压,去除皮层,变得白皙透亮。在被洗净放入电饭煲前,它们的命运始终联系在一起,不曾分离。而命运不会过问它们是否曾经紧紧相连,命运更不会怜惜任何一颗米粒,它们一个不留意就会被丢进垃圾桶,冲进下水道……命运的洪流是如此湍急,它已安排好每一颗米粒的结局。而米粒们之间,连一声“再会”都显得是那么奢侈。


父亲,你走后的第三天,家里阳台上的仙人球都开了,三四重的花瓣微微的透着粉意,三三两两的花朵开在一片绿意里,很是惊艳美丽。每一片路过家乡的云彩,每一场下过的雨水,每一阵吹拂扑面的风,都将是我的信使。我知道你的沉默寡言,所以我只能恳请它们为我带来你的消息。金乌西坠东升,而我们总有一天,终会相遇。